Author© Gwen Kuan-ying Kuo郭冠英, 《藝術家雜誌》 October 2006

另翼超級女聲
在各地搞實驗聲響聲音藝術的女人並不少,聽聽她們的聲音:秦玉芬、Pamela Z、Susan Gendreau、蔡安智

Yufen Chin 秦玉芬
用竹子、絲、食物、衣服來裝置聲音


出生於山東青島,讀書時期在北京、柏林度過,至今旅居德國將近20年的秦玉芬,作品以其柔性細緻、東方詩意,適度讓視覺藝術空間中的裝置呈現著舞台的特色。更特別的是她在細膩中有著饒富趣味的幽默表達,比方說,聲音裝置的團扇,扇面皺摺像極了小籠包;一九九九年她以竹子作成兩把相對平行、各一百五十公分的笛子,樣子與真正的中國橫笛相去不遠,但發聲結構完全不然,每個笛子洞口下垂著管線,運送著CD播放的聲音、傳輸到喇叭、聲音放大器裏。揚聲器的發音不清楚,微微露出電音或粗或細分叉的舌頭……。

她的作品有許多中國詩意的隱喻,在東柏林舊社區一所小展覽館裏,她曾展示《笛之島》電聲裝置,空間四周裝置著大小不一的喇叭,開口向上、皆撒滿細碎木屑,巨量聲波傳出、木屑隨之起舞,想起中國古詩琵琶行:「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另一件具象地傳達出「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裝置,就是這件《下垂的聲音》,許多小喇叭連墜而下有如靜止的雨滴,又似具有少女浪漫情懷的珠簾,無數喇叭發出滴滴答答的數位聲響,將整個情境拉回當代,作品展現兩種時空的對話。

「我的裝置身受中國園林布局的影響,中國園林裝置的準則在於:彼此和諧、收放自如。我的裝置也講究對稱、對比。」秦玉芬巧妙地運用聲音於裝置現場,並擅用竹子、米紙、絲等很中國、很女性、很生活的物件,傳達著很宏觀的思維。
秦玉芬曾在裝置現場做了一頓公社食堂式的大鍋飯、請現場德國觀眾們一同享用,並要求觀眾將身上的服裝和中國傳統服裝交換,藝術以生活的形式,讓參觀者很親身地體驗東西文化的異質、社會主義的共通經驗。

陽光中,秦玉芬在北京清朝皇家園林所在地:頤和園的湖裏,裝置著萬把蒲扇,這樣的景象極美,更因背後隱藏的法規尺度,加劇的美感後面危機感的衝突性。她把景象佈置了,也請中央電台的朋友來拍了,這件作品《風荷》並非製造東方古典情調的風景明信片般之唯美意象,所傳達的意義在於挑戰當時中國對裝置藝術的尺度,很可惜卻因社會接受度、至今尚未在中國撥放過。不過,這就是這位女藝術家的創作重點吧。

Pamela Z 潘蜜拉 Z
非裔美人多媒體女伶


有著得天獨厚的嘹亮嗓音、優秀的肢體律動感,潘蜜拉‧Z並不願意侷限在既定的藝術形式中。年輕時科羅拉多大學音樂系主修聲樂的潘蜜拉,創作動力使她閒不住,畢業後因創作所需自學了錄音工程、廣播製作,八○年代中移居舊金山後,受到灣區多元文化刺激,還跑到社區、城市大學修習瑜珈、日文、東方畫欣賞、易經等,無怪乎近作顯露愈趨深刻的東方意境。

一九八四年搬到舊金山創作的潘蜜拉,經常出沒小咖啡館、實驗藝廊空間、有前衛DJ的Club活動,在這些地方她遇見許多感興趣的、或裝置或電音或導演的跨域藝術家們,展演後再欣賞他人展演再聊起藝術理念……往往就到了第二天清晨。於是,她決定要自製《Z節目》,於廣播頻道上邀請這些藝術家來訪問、或撥放他們的作品,把那些讓她感動的跨域對話活力透過收音機傳送出去。第一個《Z節目》她以中國易經第四十六卦象「升」作為圖騰,慶祝節目的開始。

與生具有的聲波高亢奇特峰迴路轉,但她突發奇想、用特別手段讓全身發出與眾不同的聲音。潘蜜拉以蘋果電腦作為針線包,運用MAX/MSP、MIDI控制器、數位技術,縫製出一套名為《身體共鳴》(Body Synth)的服裝。雖只是個人展演,一個無言的小動作可以引發一連串聲波訊息,還可製造虛擬的二重奏,影音互動、視覺效果目不暇己。

潘蜜拉表示,許多作品中她認為最有個人理念代表性的為《Voci》,是在探討藝術世界多采多姿的語言交談(voices)。此作她和錄像藝術家珍‧芬莉(Jeanne
Finley)和約翰‧繆思(John Muse)合作,而靜態視覺、文字、聲音皆由潘蜜拉擔綱,本身具有歌劇實力嗓音的潘蜜拉、身穿電子衣裝,她在喉間、肢體律動間,即時數位傳輸使得聲波與光影圖像產生無法重複的投射,這作品是活著的,會主動說出她創作之初也未料及的訊息。

二○○五年的近作《Wunderkbinet》曾在加州的「侏羅紀科學博物館」以及舊金山LAB畫廊展演。這件結合人聲、小提琴、錄像……的多媒體作品,多層次舞台般的空間由潘蜜拉設計,觀眾透過薄紗般的投影(上面書寫無數流暢的古典草書文字),可見到潘蜜拉在投影後靜坐沉思的身影;薄紗投影時而呈現理性幾何塊狀的明亮藍天、時而有著具象場景,都表現(可見的)幕後或沉思或呼喊的潘蜜拉意識流。而她一動一張口,歌劇女伶般的嗓音和電聲交灌,更添超時空情境。

以舊金山為基地,藝廊、Club、劇院、廣播頻道等,都是容納潘蜜拉創意的居所。但這仍鎖不了她活躍的藝術爆發力,近年頻繁進出歐洲、日本前衛藝術咖啡館的人們也會聽見到這個非裔超級女聲的音/影……。

Susan Gendreau 蘇珊‧鍾德魯
用孩子童言、廚房鍋碗、繪畫經驗來創作


有個經常到台灣出差的工程師丈夫和兩個孩子,居於加州的蘇珊‧鍾德魯(Susan Gendreau),每天非常忙碌瑣碎並且辛苦。闇夜中無眠,她自問:「我以前學美術,為了什麼呢?」
白日,廚房中的鍋碗對著她說:「這些,就是你的藝術。」
過了一陣,它們終於合唱著,在她與麥可的CD中。

先生麥克‧鍾德魯(Michael Gendreau)經常來台灣出差,以建築物噪音防製工程為業。但蘇珊鼓勵先生繼續興趣「實驗音樂」的發展,不能因工作而間段,夫妻兩人於是組成一個聲音藝術團Crawling With Tarts。蘇珊開始抽身、超然、以另翼眼光看待生活,孩子童言同語的稚嫩聲音都被她錄下來,也更愉悅地享受原本熟悉至麻痺的一切。

Crawling With Tarts在水果塔上爬行,連名稱都充滿居家趣味,Crawling With
Tarts的命名、作品的名稱、聲音外裝的設計都出於蘇珊之手,工作經常需要出差、加班的麥可說,若不是蘇珊的鼓勵、堅持,Crawling With Tarts早就會停擺。Crawling With Tarts兩人演出時日常器物一起隨身,蘇珊或敲鍋或調整收音機,不疾不徐,鍋碗瓢盆結成各類銅鐵金屬擊打的旋律,不時電波干擾穿插的收音機人聲樂聲,二人有默契地創造聲響的奇異幻境。

孩子稚嫩的聲音原是生活一部分,更是她聲音創作的靈感,同時跳脫出母親的角色,也可以轉換童真的心境提起畫筆創作CD封面。《噪音歌劇3&4:印度洋之船(Indian Ocean Ship)及鼓之圖騰(Drum Totem)》題目就具有多重符號/意像拼裝之趣,光碟圓標上一隻紅色鸚鵡是他們對東方印度異國風情想像中的象徵物。她設計的封面上:微笑回望著的古典農村女子、鳥、花朵拼布,單純流漏的靜謐感,和她與麥克的聲音作品的拼貼特性互相呼應:有麥可於亞洲工作期間的錄音片段、說話聲、重覆的句子、歌聲(形成背景音)以及火車或船的馬達(形成節奏)。在創作中她以超然的藝術家角色、貫通自己與先生的生活經驗、拼接並重新體驗。

另一件作品中,蘇珊以星星般的字體寫著《我正打電話給星星》(I am Telephoning A Star),成為夫妻生第二個孩子期間聲音作品的主題。蘇珊的美術風格充滿古典的、女紅的、拼貼的趣味,《我正打電話給星星》正面一隻橘色海星腹中懷抱著(剪貼下來的)長頸鹿、另一面在拼布般的背景有個一個聖嬰,收錄夫妻聲音創作的光碟圓標上,她繪著四個人相望著的臉(她、麥可、女兒、兒子),雖然老公常出差小孩會哭鬧,但創作的愉悅滿足地交融在她的生活裏。

Anchih Tsai 蔡安智
邊生活、邊攝影、邊遊玩、邊錄音


 她居於山間,於鳥鳴蟲叫中生活、拍攝、錄音、創作。靈感來時,上山下海採集全島聲音,平時,在遠離塵世的山上摸著電子器材,細數其中的素材,感受想像拼貼。「聲音無所不在存在於生活中,縱使閉上眼,耳朵一刻也不得閒」她說。

熱鬧滾滾的島內隨時都有地方宗教慶典、祭儀、文化聚會、選舉造勢、政治抗議、民俗活動,不間斷的各種聲浪在訴說亞熱帶島國民情的歷史,蔡安智用收音來紀錄。她不贅言理念動機但在行動中陳述了一切。台東、蘭嶼的清朗陽光和少受污染的原民環境,和本島內的雜訊,立即對比出來。不斷搜羅各地聲響、點滴不願遺漏的過程,在幾年的創作中累積相對活躍的能量。

曾經在加拿大表演時撥放台灣的蟬鳴鳥叫,受到當地民眾迴響甚大;另一次赴歐陸演出,愛爾蘭時報報導:「好像在媽媽子宮內聽到的聲音。」這都是她創作之初也未料到的:「或許是文化不同吧?我因此更看重台灣的聲音特質,持續收錄島內珍貴的聲音。」

她在台灣各地採集聲音:包括她自己的自製樂器、勞動人民的工作聲、迴音共盪的弓盆鼓聲、朋友來家中聚眾交談、為掙扎存亡的樂生療養院留下聲音紀錄……「採集、修音,讓聲音進入電腦是創作必經過程,但我盡量含蓄,突顯聲音主體讓它自己發聲。」她說。《台灣音計畫》在高雄展出時,人們坐在榻榻米上,帶著耳機聆聽「台灣音」,抬眼可見牆面投影的、她在各地捕捉拍攝的影像,讓生於斯長於斯的我們都不禁訝然:「為什麼平常沒發現這樣的台灣?」

國中以來長年聽搖滾、獨立音樂創作的她,無形練就敏銳的耳朵。她不追隨事件而以直覺創作,山上的居所也因藝術老友吳中瑋的人氣,時不時生火、養花蒔草、時不時更有許多喜歡創作的朋友聚集:搞劇場的、寫作的、畫畫的、廢墟藝術進駐者、正統的非洲鼓迷等等,相聚時不免鼓性大發、理念齊放,一言一往鼓音交錯,也激起她順便收起音來的愛玩性格。「創作和生活對我而言皆是隨性,記得第一件屬於『事件式』的創作,是後來在葉偉力策劃的『湖』展出的作品《Language
of Play》。」她一面摸著貓脖子一面說。「這件作品的Play有玩的意思、也有戲劇的意思。」

《Language of Play》作品如其名,雖是紀錄一個抗爭事件但隱含著蔡安智的玩性。一切起因於二○○三年末一位排灣族朋友受史博館之邀到館前蓋一間漂流木房,經過辛苦蒐集漂流木、堆砌蓋完後,沒多久因阿妹要至該館前作跨年演唱會,又被要求立即拆除。排灣族朋友很生氣地抗議、過程為安智紀錄下來;但這段收音經過她加上一段劇作:金之演社的《玉梅與天萊》(敘述兩個敵對幫派的兒女相愛,換言之,為台客板的「羅密歐與茱麗葉」))劇中刀光劍影的打鬥鏗鏘聲,使得整段收音越發俗又有力,深具現實感與戲劇張力。

玩歸玩,安智對聲音有著嚴肅對待,她想持續收錄原住民部落的聲音,但不將之歸為個人創作。在她的部落格「一起來世界的店」有著純真但不會止息的理想:紀錄著生活片段、朋友與自己相聚的時刻、彼此激盪的創作發想的點滴、一場延續多年前台北藝術另翼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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